◎ 傅雲欽 2022.02.20
▲ 對岸的作家曹雨在台灣出版的《激辣中國》竟有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的文句。
（圖：SETN 三立新聞網）
台灣在兩蔣威權統治的時代，政府宣揚大中國思想，反對台灣獨立，壓抑台灣主體意識的孳生。「台灣」一詞變成敏感的詞語。它作為地理名詞，沒有問題。但如果涉及政治，它只是「台灣省」的簡稱。使用它時，如果帶有台灣主體或台灣獨立的色彩，可能被誤解成「台灣這個國家」，那就是政治不正確。「中華民國」一詞才是指國家。指台灣的整個政治體制時，使用「中華民國」一詞才是政治正確。政府褒揚「中華民國」，貶抑「台灣」。「台灣」一詞，甚至連「台灣人」、「台語」、「台灣文化」等詞漸漸就被污名化。
在政府的監控下的傳播媒體使用「台灣」一詞時都小心翼翼，少用「台灣」，多用「中華民國」。甚至在翻譯外電或外國人的言論時，也常把外文中的「台灣」，譯成「中華民國」。例如，「美國與台灣的關係越來越密切」會譯成「美國與中華民國的關係越來越密切」。矯枉過正，「全部取代」的機械式操作的結果，常常會鬧笑話。「滿清政府割讓台灣給日本」變成「滿清政府割讓中華民國給日本」。
後來，台灣走出威權統治的時代之後，使用「台灣」一詞不再是禁忌。加上，台灣主體意識抬頭，被污名化的「台灣」一詞漸漸獲得平反。民眾願用「台灣」一詞，甚至用來取代「中華民國」一詞。但矯枉過正，「全部取代」的機械式操作的結果，「中華民國的國父」孫中山變成「台灣的國父」。這也是笑話。
昨天的新聞又有一則類似的笑話。這次是關於「中國」一詞取代「大陸」一詞的問題。對岸的人類學家曹雨寫的《激辣中國》一書，討論了辣椒在中國的傳播史與吃辣文化演變，近來由台灣的麥田出版社發行台灣版。孰料書中所有的「大陸」都被換成「中國」，使得書中所寫的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」變成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。作者曹雨大表不滿。
「台灣」一詞取代「中華民國」一詞與「中國」一詞取代「大陸」（「中國大陸」的簡稱）一詞，兩者都是台灣主體意識的體現。前者的台灣主體意識較少，後者較多。析言之，在「台灣」一詞取代「中華民國」一詞的情形，「台灣」未必指台灣這個國家，可能只是指台灣這個政治實體或割據體制。而「中華民國」也未必指中國這個國家，可能只是指中華民國政府，也就是台灣政府。因此，用「台灣」一詞取代取代「中華民國」一詞未必有台獨的意涵。台灣的統派也常這樣使用。但是，在「中國」一詞取代「大陸」一詞的情形，「中國」指國家，不是地區，「大陸」指地區，不是國家，毫無歧義或模糊的可能。以「中國」一詞取代「大陸」一詞就是認定中國的領土範圍只有「大陸」，不含台灣。因此，這樣的用法有強烈的台獨意涵。
稱呼對岸時，用「中國」一詞取代「大陸」一詞，正確嗎？或者，反過來問，不這樣取代，繼續用傳統的「大陸」一詞，正確嗎？這牽涉兩岸一中還是兩國的問題。客觀上看，台灣只是事實上（de facto）獨立，法律上（de jure）屬於中國。中國的領土包括兩岸。其全稱在台灣稱為「中華民國」，在對岸稱為「中華人民共和國」。兩岸法律上仍是一中，不是兩國。因此，在兩岸的範圍內，稱呼對岸為「大陸」，而不稱「中國」，並無錯誤。
但是語言除了有描述意義，還有情緒意義（褒貶、評價）。稱呼對岸為「大陸」，含有認同兩岸一中，台灣屬於中國的意味。這對於統派而言，沒有問題。但對於獨派而言，這樣的說法符合客觀的事實，但不符合主觀的價值，不甚妥當。
這二十多年來，傳統獨派及民進黨主張，台灣是國家，只是國號還叫「中華民國」，不大正常而已，不影響兩岸是兩國的「事實」。因此，他們都稱對岸為「中國」。但是，他們所謂的「事實」是自欺欺人的「偽事實」。他們都稱對岸為「中國」，看似很有台灣主體意識，符合主觀的價值，但不符合客觀的事實。這樣說是吹牛膨風，投機取巧。它還有惡劣的影響。那就是，長此下來，這種說法已經誤導民眾，讓民眾誤以為台灣已有國家，台灣中國一邊一國，然後說「何必再從事台獨運動？」、「台獨是假議題」，甚至把我們這些堅守台獨陣營的人當作「頑固份子」、「麻煩的製造者」。
這次鬧出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笑話的麥田出版社也是這種現象的反應。他們出版的《激辣中國》一書的作者曹雨是對岸的人，有大中國思想也不奇怪。如果他稱呼對岸為「大陸」，合情合理。麥田出版社未經他准許，擅自把人家的「大陸」改成「中國」，那不只是竄改著作，違反著作權法的問題，那還有過去台灣威權時代壓制言論的壓霸作風。此外，幸虧那本書中的「大陸」是continent，不是在描述兩岸關係的mainland。否則，那等於是硬把曹雨塑造成「台獨份子」，可能使曹雨因此被專制的中共政府打入文字獄。麥田出版社的主事者的「獨」就變成曹雨的「毒」了。難怪曹雨必須公開澄清，並譴責麥田出版社。
從這次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的鬧劇，可以看出傳統獨派及民進黨主張的遺「毒」恨深，必須導正。台灣人有主體意識，愛台灣，沒錯，但不要沖昏頭，昧於事實，睜眼說瞎話。對於對岸，如何稱呼，必須兼顧兩岸一中的事實與追求台灣主體性的價值。
我認知兩岸一中的事實，但我不認同這。我是獨派，且是「要獨派」，不是「已獨派」。我如何稱呼對岸呢？我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。我長久以來的作法是，儘量少說「大陸」，以免被認為我認同兩岸一中。我也儘量少說「中國」，以免被認為我認知兩岸兩國。我儘量多說中性的「對岸」。有時，我會戲謔地說「牆國」。如要強調對岸的政府，我會說「北京［政府］」、「中共政府（共府）」或「習近平」。
● 相關拙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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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資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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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陸」全改「中國」... 麥田鬧出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大烏龍
自由時報 2022/02/19 13:27
〔即時新聞／綜合報導〕人類學博士曹雨的著作《激辣中國》，討論了辣椒在中國的傳播史與吃辣文化演變，近來由麥田出版社在台灣出版，孰料，作者赫然發現書中所有的「大陸」都被換成「中國」，使得行文當中出現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的大烏龍，不禁在臉書痛斥出版方根本沒有職業操守，麥田對此已發表道歉聲明。
曹雨臉書指出，他書中各處的「大陸」一詞是指continent，完全沒有用來指涉「中國」，因為這樣很不嚴謹。然而，包括「哥倫布發現新大陸」、「歐亞大陸」、「南亞次大陸」等正常用語，在交由麥田出版後卻變成「哥倫布發現新中國」、「歐亞中國」、「南亞次中國」等貽笑大方的詞句。
曹雨批評，這顯然是出版方篡改了他的原文而且沒有校對，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。曹雨感嘆，他這本書在中國出版時，被刪掉〈辣椒與紅色革命〉、〈大破大立〉（講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飲食文化）等2章，本來以為在言論自由的台灣能讓著作按照原貌出版，孰料又遭到摧殘。
麥田出版社在引發爭議後，緊急在臉書發布通告，指出《激辣中國》一書在編輯校對過程中犯了嚴重疏失，目前已告知書店通路將書籍全面下架並回收，至於已經購買的讀者公司會再討論解決方法，「跟作者曹雨老師和所有的讀者朋友們致上萬分的歉意。」
麥田出版社的公告下方引來許多網友留言，大多是指責這種錯誤太離譜，網友紛紛痛批「編輯專業會犯下這麼離譜的錯誤，跟貴出版社長期優質形象相比，實在匪夷所思。」、「從小開始看麥田出版的書，會發生這樣的低級錯誤真的完全不能接受。」不過，也有網友肯定麥田勇於認錯的態度，希望出版社好好改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