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嘉雄兄最近去世。他的家人昨天在台北市中山南路、濟南路口的基督長老教會的教堂舉行告別禮拜。我也去參加了。
我前一次到這間教堂是2000年,是參加周文治的告別禮拜。他也和嘉雄兄一樣,是熱愛台灣、關心政治的中小企業主。當時到場參加的人除了獨派人士之外,還有不少民進黨新權貴,包括剛當上總管的陳水扁。雖然是弔喪的肅穆時刻,很多人仍難掩國民黨被拉下台,「台灣之子」陳水扁執政的興奮。我記得當時陳水扁來去匆匆,很多人爭睹他的丰采,對他充滿期待。
七年過後,陳水扁的執政接近尾聲的現在,我再度到這間教堂。我看到這次參加嘉雄兄告別禮拜的人也擠滿禮堂,但大多是民間人士。公職人員只有二、三人而已。
嘉雄兄長年參與反對運動,交遊廣闊,不算「大老」,也是「中老」。他的家人要請民進黨政治頭人前來告別儀式捧場,不是難事。但家人有意低調,大概是遵照嘉雄兄的「遠大人」的遺願。誠如告別禮拜的主理人林宗正牧師在證道時所說的,嘉雄兄對民進黨及陳水扁政府很失望,假定能請陳水扁到場,料他的在天之靈也不會高興。
嘉雄兄自「黨外」時期就參與反對運動。我大概十二年前才認識他。雖跟他不熟,但每次見到面,我總會感受到他的真誠和執著。他是台獨的忠實信徒。他不出鋒頭,不跟人家搶位子,總是默默的付出。他熱情好客,喜歡跟基層兄弟在一起,不喜歡交陪做官的頭人。他認為同志一旦榮華富貴之後,就「志不同」了。
他一生的兩大政治願望就是國民黨下台和台灣獨立建國。2000年國民黨被拉下台,民進黨執政,他的心願總算達成了一半。他對執政後民進黨充滿期待,但陳水扁政府上台後的表現讓他很失望。性情中人的他,對民進黨及陳水扁政府的批判溢於言表。
他投文於報端,說:
「民進黨無視台商傷台,繼續其“積極開放有效管理”之無知、無效政策。民進黨只厚待在中國的台商而忽視廝守在台的中小企業與農民等。台灣人應勇敢嗆聲批判政黨。偉大的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,人民絕非政黨玩弄的猴子。」(見「偉大的人民VS.不肖政黨」一文)
「民進黨執政5年,無所作為,尚未使台灣脫離舞女命運而得到自由。阿扁政府竟大言不慚地說這個不能做,那個沒有辦法做,令人心痛。」(見「金寶山上的行動哲學家——鄭南榕」一文)
「阿扁政府的鄉愿式政策恰似加酒精於迷糊中的人們,無視於每天多少資金拋往中國,每天多少中國人從機場從海岸到台灣。」(見「是對岸?是大陸?是中國還是敵國?」一文)
「從無到有,從街頭到總統府,民進黨成長,一暝大一寸,受自台灣人民疼惜。如今成為台灣第一大黨,民進黨理應反哺報恩,堅持主張,戮力為台灣開創生存光明大道。然而我們所看到的竟是中間路線,政黨分贓,民親暗盤,所聽到是三通直航,財團逼扁,台商圍政。民主進步黨人人忙於保官位而忘了普羅大眾的需要與期待。希望民主進步黨要有台灣心,心中要有台灣人,而不要只為執政而執政。」(見「請問貴姓民主進步黨?」一文)
2004年立法委員選舉前,我曾和他及其他兩三人碰面聊天。談到政局,他痛批民進黨喪失理想,應該嚴懲。問他如何嚴懲?他說:「這次立委選舉,要讓民進黨全部落選,一個都不能上!」語驚四座。他的憤世嫉俗,連我這個被視為台獨偏激份子的都自嘆弗如。
嘉雄兄是因腦部腫瘤而不治的。他為何會生腦部腫瘤呢?我最近去探訪今年初也發現腫瘤的林山田教授時,林山田開玩笑的說:「民進黨執政後,罵也不是,不罵也不是,我心情鬱卒,心肝結成丸,因此得病。」嘉雄兄雖有開罵,但可能心情太過鬱卒,心肝結成丸,以罵來宣洩都來不及化解吧!
嘉雄兄雖然未能看到台灣獨立建國就走了,但他深信上蒼創造了與大陸隔離的美麗之島台灣,並讓先民移居於此,就是要台灣人勇敢地走自己的路,追求自由,獨立建國。
他最喜歡好友王明哲為他的另一位好友鄭南榕寫的「犧牲換來覺醒」這首歌。王明哲在他病重不能言語時,在病榻旁再唱這首歌給他聽。他已不能言語,卻流下眼淚。昨天的告別禮拜中,王明哲也帶來吉他,自彈自唱這首歌來追思他。
這首歌的歌詞是:「失去尊嚴,來被壓迫,人生有啥意義?人無自尊,像無靈魂,社會已喪公理。台灣人,台彎人,要覺醒,打拚為自己。榮華富貴已無啥意義。犧牲換來覺醒。」
昨天,我參加嘉雄兄的告別禮拜,不是應酬,而是充電。在琴樂聲、詩歌聲及演講聲中,我發現自己在台獨路上已走得痠軟的一雙腿,又慢慢有力起來。